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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 九 艳 阳 天

2020-05-28

“九九那个艳阳天,艳阳么艳阳天……”,像是在一片蔚蓝色的海面上,一群海鸥 迎着阳光,飞向白云蓝天。轻快的男声,和着优美的旋律,在低音喇叭发出的背景音乐上飞翔。欢快的歌声,在我的心里撒下了明媚的阳光。今天,我是一个新嫁娘。在我的新房里,有我潇洒的新郎,还有我至爱的音响。

把一只自己组装的红灯牌收音机和与其配套的落地音箱,说成是至爱。听起来太显娇情。可是你知道吗,写下这样的文字,是在那个“今天”的二十年以后。当所有的老街古巷都纵横在我们的记忆之中;当浪漫的情怀都归于昨日平静的港湾之时,只有这一只红灯牌收音机还唱着一支古老的歌,勾起了我绵绵的记忆,寄托着我不尽的思念。阿新,我的女友,你在天堂还好吗?

初见你,是我转到了你们班的第一天。下课了,你走过来向我打招呼。我喜欢你娴静的笑容,娇小的柔弱的样子。你住昭华巷,我住庆和弄。相隔着一条古巷紫城巷。每天,你上学都来叫我,我们结伴而行,走过整条劳动路。我给你讲书,讲故事,也讲我有个博学的小舅舅下乡在黑龙江。

毕业了,你在西子湖畔一家名叫“丽华”的理发室工作。我在家待业,我们仍经常在一起。理发室需要值班,你让我来找你,偌大的店堂里,你成了我的专业理发师。你说,有一个年轻语文教师成了你的常客,专找你理发,说愿意辅导你写文章,你推荐了我,你把我的作文本交给了他。哪晓得,你姓水,正好我的笔名:水禾月,老师认定这姓水的作者就是你。老师看中的是你,让我们两个傻妹子还蒙在鼓里。

理发店当属服务公司,有一天,你说领导让你拍了一张着裙装的全身照片当样照。那裙装上衣有点朝鲜装的味道,据说是江青设计的,要在全国推广,试图改变男女不分整齐划一的着装。你送给了我一张,后来,是那位设计者发生了变故,你怕惹上事,向我要回了那张照片。可我还记得你站着的模样,梳着辫子,双手放在身后,笑容有些拘谨。 我工作了,在一家纺织厂上班。你常上我家来,也认识了我从黑龙江回来舅舅。你说单位里也有大龄未婚的女友,你愿意作红娘,帮我舅舅牵个线。一段时间后,妈妈告诉我,我上中班时,你晚上常上我家来,和我舅舅在书房里聊天。我不懂了,问舅舅,怎么回事?舅舅告诉我,他对你的女友,没感觉。倒是对娴静的你早就有意了。其实,你也一样,我对舅舅的美言,在你的心中早已打上了烙印。

舅舅的真情告白,让你心中泛起了涟漪。偏女友也对一面之交的我舅舅有好感,让你内心矛盾重重,不知如何面对女友。你把所有的告诉你母亲。母亲坚决反对,说,这怎么行?介绍人怎么可以夺位呢?你女友知道了该怎么想?你病了,我舅舅知悉后,自己不敢登门,让我把你送药去。你对我说,我已经给他写信了,我们无缘只得说抱憾了。

我有了男朋友。男友是邻街男孩,叫隆迩,我每天上班走过他的门前。隆迩在锅炉厂干活,会油漆;你也有了心上人,是你的对面邻居叫康伟。他一直倾慕着你,每天都上你家找你兄弟玩。康伟在一家无线电厂工作,业余会安装无线电收音机。我们两对情侣相互来往走动,1980年,我们都准备结婚了。说好的,你的康伟帮我们组装一只收音机,我的隆迩帮你的新家具上油漆。

康伟把收音机装好了,还制作了音箱,送到了我的新房。我的婚礼,你和康伟没有来,我想,可能因为我舅舅的原因。可收到你的婚礼请帖时,你却告诉我,家具已经请人油漆好了。这,真让我们感到意外。你说,你们刚结婚,就不好意思开口了,你总是那样为他人着想。婚后,我们几乎同时当了母亲,相互住得不远,时常走动。你的女儿葱葱,和我的黎黎玩在一起。六一节,你为我女儿买了一套木制的马车玩具。以后,就你病了,肾不好。断断续续地工作和病休。我常来陪你,和你聊着家常。

1987年,你已经病倒在床上了,需要透析治疗。4月,我也病了。患急性肝炎住进了传染病医院。出院后,我不敢来看你,怕你感染。一天,我在菜场里遇到了你姐姐。你姐姐告诉我,你已经走了,尿毒症,腹腔感染。所有的事都已办妥。我哭着跑到你家,我说康伟,你怎么可以不告诉我呢?你弟弟对我说,你最后的日子在红卫医院。

那一个中午,他替你送午餐,走到半路,碰到了康伟,康伟泪流满面,弟弟便明白了。街上转了好一会,倒了午餐,才敢回家见妈妈。你母亲想卖了房子给你治病,甚至想把自己的肾换给你。可你等不及了,匆匆上了路,不曾告别,不曾留下一言半语。你让我好遗憾哪,我都没能为你送行,看上最后一眼。你留下不尽的思念在人间。你女儿葱葱还只有6岁,一个可爱的小姑娘。

早已成家有了的我舅舅,一直关注着你,从我口中知道你得病消息,他说,他要来看你,我不知道,他是否践约,当你到了另一个世界,他也说,他要看你。我也不知道,他来了没有。也不知道,他还能找到你吗? 在我住院期间,我的隆迩爱上了另一个姑娘。愤恨之中,我约出了康伟,康伟说,成个家不容易,你要给他个机会。可是,3年后,我的家依旧没了。可我却再也不能对康伟说了,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。尽管我想到了葱葱,那一个失去母爱的姑娘,也如同我的女儿。

女儿小学毕业被推荐考外语学校,那一天,我去了,隆迩也来了。我们同时遇到了康伟,葱葱也来考试。两个孩子同时落选,又进了同一所中学。初中毕业,女儿进了一中,葱葱考进了四中。有一天,路上,我看到了康伟,我叫住了他,我问他,成家了没有?他摇头,我默然。几度风雨,我们依旧孑然一身。

“九九那个艳阳天,艳阳么艳阳天……”

又见艳阳天,20岁的女儿刚收到了高校的录取通知书。葱葱呢,她怎么样了?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联系到她。蒙着金银丝罩的音 箱发出激荡着心灵的声音。“东风吹得风车转哪,哥哥还记得小英莲,”沧桑坎坷, 痛苦和欢乐,所有的记忆都随风而逝,只有这一首歌像潮水一样在我的心底漫涌上来,在我的胸腔里久久回响,泪珠慢慢地裹满了我的眼睛,一滴一滴地滚了下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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